印第安人是全美最贫困群体之一，在公共卫生、教育和司法等领域饱受制度性歧视。近日，本报记者走进怀俄明州温德河印第安人保留地，实地了解到美国原住民悲戚的历史遭遇和艰难的现实生活。
美国人口普查局2020年发布的统计显示，2020年6月美国印第安人的失业率达到12.4%，几乎是白人的两倍。2019年，约25.4%的美国印第安人生活在贫困之中，几乎是白人的3倍，印第安人家庭收入的中位数仅相当于白人家庭的60%。美国公民自由联盟指出，美国社会对印第安人的制度性歧视和不公正政策根深蒂固。
“我们现在拥有的土地面积不到美国政府当初承诺的1/20”
本报记者近日从怀俄明州西部的杰克逊出发，驾车走了3个多小时山路，才到达温德河印第安人保留地。在全美所有印第安人保留地中，这里的面积排第七、人口排第五，四周为群山环抱。如果不实地探访，很难想象它的偏远。
面积约9000平方公里的温德河印第安人保留地，居住着被联邦政府认可的东肖肖尼部落和北阿拉帕霍部落。这里的人口密度约为每平方公里3人，大片土地不是荒山就是牧场，适合农耕的面积很小。即使身处主要城镇，手机信号也很差，在人口聚集区能够勉强连上3G信号，稍微偏离主要街道就会陷入无信号状态。
在东肖肖尼部落政府驻地沃舍基堡，本报记者探访了部落文化中心。1863年1月，美军一支分队袭击了爱达荷州肖肖尼部落居住的一处村庄，导致数百名部落成员被杀。东肖肖尼部落被迫与美国联邦政府签署了《布里杰堡条约》，联邦政府为东肖肖尼部落划定了一处面积17.8万平方公里的保留地。后来由于这里发现了金矿等原因，保留地面积大幅缩减至如今的不到1万平方公里。
“我们现在拥有的土地面积不到美国政府当初承诺的1/20。”东肖肖尼部落印第安教育协调员利奈特·克莱尔愤愤不平地对本报记者说。克莱尔告诉本报记者，经过100多年的同化，许多印第安人早已忘记了部落语言。即使现在强调要振兴部落语言，依然收效甚微，孩子们出了课堂还是讲英语。
保留地印第安人的平均寿命比怀俄明州低了16.3岁
东肖肖尼部落成员伊万·波西曾在部落政府的商务委员会任职22年。他对本报记者说，商务委员会的主要工作就是向国会游说，为部落政府争取更多财政支持。“按照部落与联邦政府签订的协议，联邦政府需要负责部落的医疗、教育等社会服务，但从历年情况看，部落从联邦政府得到的经费仅是所需的45%。”波西和他的同事需要不断前往华盛顿同议员会面，出席各种听证会。“美国联邦政府与印第安部落的这种关系建立在100多年前，所形成的制度显然已经十分扭曲，也失去了公平性。我们都是这一制度的受害者。”
怀俄明州当地媒体指出，贫困就像历史创伤一样，渗透进温德河印第安人保留地的方方面面。根据美国内政部印第安人事务局统计，北阿拉帕霍部落的失业率为73%，东肖肖尼部落的失业率为84%。美国人口普查局的统计显示，温德河印第安人保留地2019年贫困率比全美平均水平高20%。
谈到当地的经济发展，波西说，东肖肖尼人在历史上以狩猎为生，白人到来后他们被改造成了农民。由于部落成员经济实力不强，经营的农场往往规模小、产出低。部落政府曾希望大力发展旅游业，开办了几家宾馆，但受资金和地理位置限制，普遍发展不好。整个保留地就业形势很严峻，除了农业和医院、学校等公共服务机构，几乎没有其他就业渠道。这也导致部落年轻一代不愿意继续在此生活。
据《纽约时报》报道，在温德河印第安人保留地学校，只有60%的印第安学生完成了高中学业，而怀俄明州白人学生完成高中学业的比例为80%；保留地的辍学率为40%，是怀俄明州平均辍学率的两倍多；青少年自杀的可能性是美国同龄人的两倍。
怀俄明州卫生厅的统计显示，温德河印第安人保留地居民死于慢性肝病的可能性是白人的8倍，死于糖尿病的可能性是白人的4.6倍，死于意外事故的可能性是白人的2倍，该保留地印第安人的平均寿命比怀俄明州低了16.3岁。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印第安人健康服务局在当地建有一处医疗中心，但是常年只能获得大约45%的预算资金。
“美国应当正视自身对印第安人种族灭绝的历史”
美国公民自由联盟指出，印第安人是全美最贫困的群体之一。自美国建国以来，“印第安人一直遭受美国政府歧视和不公正对待”。在公共卫生、教育和司法领域，美国社会仍存在对印第安人的普遍歧视。
非政府组织“少数族裔权利组织”在一份报告中指出，西方殖民者的到来给印第安人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包括屠杀和各种传染病。到1900年，美国印第安人口数量从几百万下降至23.7万。美国政府把印第安人驱赶至偏远的保留地。这些保留地内贫困率高，住房和卫生条件差，普遍缺水缺电。更严重的是，印第安人保留地还被用作倾倒有毒垃圾或核废料的场所，由此引发的环境和健康问题困扰着一代又一代印第安人。
总部设在马萨诸塞州的“文化生存”组织2019年10月提交给联合国人权理事会的报告指出，从1778年到1871年，美国联邦政府与印第安部落签署了500多项条约，但美国政府几乎违反了所有这些条约。报告列举了美国印第安人当前面临的部分问题，认为这些问题凸显了美国社会根深蒂固的制度性歧视和不公正。这些问题包括：在马萨诸塞州仍有40多所公立学校的标志图案使用了带有种族主义色彩的图像；强迫印第安儿童上寄宿学校的遗留影响持续至今，如缅因州瓦巴纳基部落的儿童，如今进入寄养中心的比例是非印第安儿童的5倍；印第安居民在投票时面临着巨大的障碍，如北达科他州3个印第安居民最多的县投票率很低，因为州选举法的规定导致很多印第安选民无法投票；印第安妇女遭受暴力和被谋杀的比例比白人高得多，如美国司法部的一份报告显示，对印第安妇女实施性暴力的人中，96%是非印第安人。
“从17世纪到20世纪，美国政府（包括美国未建国时的殖民地政府）对印第安人发动的战争与这个国家同时代的其他冲突有着根本的不同。对于美国印第安人来说，这是种族灭绝战争。”美国俄勒冈大学历史学教授杰弗里·奥斯特勒花了近30年时间研究美国与印第安部落的交战记录、条约、人口统计数据和亲历者回忆等，出版了新书《种族灭绝的幸存者》。他认为，美国主流叙事在描述印第安人话题时，往往故意掩盖了种族灭绝这一点。“早期美国人对‘自由’的定义建立在夺取原住民土地和生命的基础上。美国领导人所谓保卫‘文明’的叙事，成了他们杀死印第安人的理由。”
《华盛顿邮报》近日发表评论文章指出：“美国应当正视自身对印第安人种族灭绝的历史。”文章称，美国历史上多次发生对印第安部落的强制迁徙和屠杀，对印第安儿童的绑架、酷刑、强奸和谋杀。美国政府对此却极为健忘并极力否认。“从《防止及惩治灭绝种族罪公约》角度来看，这些行为均已构成了种族灭绝罪”，美国印第安部落现在仍在等待相关的声明以及对这些反人类罪行的赔偿。
（本报华盛顿8月8日电）
本报驻美国记者 张梦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