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时间是一条永不止息的长河,那么,100年前,在这条长河上,一叶红船从风雨飘摇中驶出,初心为舵,奋斗为桨,真理与理想为启明之星,承载着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和期盼,勇毅前行。这条百年时间之河,经过激流险滩,愈加澎湃、壮阔,两岸的景象也日渐繁华、光明。
站在百年长河之端,如果溯流而上,直至它的源头,我们会追寻到什么?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新华社推出重磅微视频《精神密码的红色追寻》,为今天的人们撷取几朵“浪花”,来折射百年的源流。
“这部视频用几个生动的故事,将长征精神、‘两弹一星’精神等熔铸锻造中国共产党的精神具象化,并通过几位主角的家族传承,以点带面地展示出红色血脉的赓续。”网友如此评论。优美的文案,精良的制作,以真实故事动人心魄,以真情流露感人肺腑,微视频引起受众共情共鸣,收获广泛好评,被全网置顶,全网总浏览量达1.5亿。
新华每日电讯记者探访创作团队,为你揭开镜头内外的故事。
故事一:两三岁的孩子,乌云笼罩的神情
为了创作这部视频,团队阅读了数百万字材料,撰写了数万字笔记,草拟了数十版方案,最终形成2000余字脚本、约13分钟的视频。
人物传记、学术文章、历史文献、纪录片……在海量的史料阅读和密集的采访中,团队一度埋首其中“难以自拔”,看得越深、听得越多,反倒越无头绪。
直到有一天,编导刘潇在读中共一大代表陈潭秋的传记时,翻到一张老照片,瞬间被击中。这是一群孩子的合影,小小年纪,但个个神色凝重。在刘潇眼中,“他们的眼神透着一种远远超越实际年龄的悲凉。”
照片上方写着:饱尝铁窗风味的娃娃们。下面还有一行注解:这是回到延安的在新疆被羁押的中共工作人员的子女,照片拍摄于1942年7月20日。
而直到同年11月,中共中央才从共产国际处得知,以陈潭秋为首的我党在新疆的100多人被反动军阀盛世才羁押。被关押近4年,部分共产党员及家属小孩,才在1946年返回延安。
他们的童年,永远因铁窗而黯淡。铁窗之内,他们也许不知道父母已经走上刑场,他们也许一生都在等待父母的回音。
从铁窗里飞出去的幼鸟,后来度过了怎样的一生?
“我忽然觉得,这些孩子的眼睛就是我们走进历史的‘窗’,透过这扇窗,我们可以穿越时光,再现百年峥嵘岁月。”刘潇心头一亮,豁然开朗。
在团队的共同创作下,这部视频里,讲了几个孩子的故事:5岁便与父母分离,至今88年,只靠“假想游戏”与父母团圆,他是陈潭秋之子陈鹄;出生18天就跟随父母长征,成为完整走完长征路的婴幼儿“战士”,她是贺龙之女贺捷生;父亲突然“人间蒸发”,他靠父亲衣兜里的黄沙构筑童年的幻想,他是陈士榘将军的儿子陈人康……
故事二:两个婴儿的哭声之间,隔着百年巨变
一个婴儿,还没满月,就在妈妈的背篓里、爸爸的马背上开始长征,这是什么情况?
为了再现贺捷生的生命“初体验”,刘潇把自己1岁多的儿子带到了八一电影制片厂。给孩子穿上旧衣服,往当年那种背篓里一放——立刻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天气炎热,背篓又小,孩子在里面蜷着身子,很不舒服,纵使在场的工作人员拿出饼干、水果哄着逗着,还是从头哭到尾。
而这个穿着旧布衫、戴着红军帽、哇哇大哭的孩子,让创作团队连接历史的那根弦,接通了。
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在背篓里吃喝拉撒睡,这一路有多艰苦?她的母亲蹇先任,还没坐完月子就开始了长征,爬雪山、过草地,在炮火连天的行军路上,如何把孩子养活?如今,团队重现当年场景,只一天工夫,就孩子哭、大人乏,要是走一年呢?
对团队来说,这是一次沉浸式拍摄,大家无数次“自我代入”,与片中人物“交换角色”。
长征途中,战士们希望听到背篓里传出贺捷生的哭声,因为哭声证明她还活着。那是生命的奇迹,饱含着革命者的如磐信仰和坚定意志。
近百年后,生活在蜜罐里的孩子,坐进背篓又传出哭声。走过百年征程,生命依旧从哭声开启,却已翻天覆地、换了人间。
故事三:可能没有人比她听过更多的马蹄声
以妈妈的背篓、爸爸的马背为摇篮,贺捷生逐步成长为知名军事科学研究学者、军旅作家,著述颇多。但团队查资料,发现近几年很少见她接受采访。
团队辗转联系到她的家人,将拍摄想法编辑成很长的短信,一连发了好多天。突然有一天,他们接到了回电,才得知贺捷生患了重病,一度进了ICU。
在书盈墙壁的书房里,老人静静地等着大家。也许是采访和拍摄,将老人的思绪带回记忆里的硝烟,她对着镜头,眼里含着泪,一字一顿地说:“我的长征,一路上留下了我的哭声,这也是我的生命之歌。”
由于插管治疗,贺捷生的声带受损。听到她用沙哑而颤抖的声音说出这几句话,现场所有人的眼圈都红了。
聚焦于“人”的生命故事,做带有生命质感的讲述——这是团队的创作追求。而用13分钟的视频追寻百年大党的精神密码,人物的选择至关重要。
创作团队选择了贺捷生——她曾说,可能没有人比自己听过更多的马蹄声了。还在襁褓里,她就在马背上颠,伴着马蹄声入睡,睡醒了耳边依然是马蹄声。
这是个人的命运,也是家族的命运、民族的命运。这是个人的奉献牺牲,也是革命时期无数家庭、整个民族的浴血奋斗。
故事四:元宵节里说团圆,八十八年呼唤
“几年来为生活南北奔驰,今天不知明天在哪里。这样的生活,小孩子终成大累……”写下这封托孤信,陈潭秋告别了自己的孩子,继续为万家孩子的幸福而奔走。
那年,陈鹄5岁。他和姐姐创造了一个游戏,名字叫“爸爸妈妈”,姐弟俩假想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并且设计出一些情节,比如做完作业,在家门口等待父母下班回家。这种幸福的幻景,是他们童年的享受。
可现实是何其残酷,陈潭秋和妻子徐全直都为革命献了身,陈鹄和姐姐儿时的假想游戏真成了永远的“假想”。
今年元宵节,创作团队来到陈鹄所居住的养老院。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日子,93岁的陈鹄提笔蘸墨,给父亲写下一封家书:
“‘爸爸’‘妈妈’,这两个崇高的、温馨的,令人心醉、心碎的称呼,我已经有88年没有直接地、有效地使用和享受过了。”
由于疫情防控,养老院尚未解封,团队却不顾周折,赶在元宵节这天来见陈鹄。团队的镜头,记录下陈鹄含着热泪,在风筝上写下:团圆。陈鹄放飞了风筝,也让无尽的思念冲破时空。
“5岁一别,他一辈子都在想,怎么能够跟父母重逢,怎么能团圆?对那一代共产党人来说,陈鹄的人生际遇是有代表性的。”刘潇说,“对观众来说,陈鹄可能很陌生,但他富有亲情的表述,能瞬间消弭和观众的距离。”
“爸爸,最近我常常半夜醒来想起您,我一生都在等待您回来。”老人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催下了很多观众的眼泪。
说到声音,视频里有一段陈潭秋的独白,为了找到合适的配音,团队揣摩着陈潭秋当时的心境与经历,筛选了很久。
为了再现陈鹄和姐姐玩假想游戏的场景,团队专程探访湖北的陈潭秋故居,从整体场景、人物着装等各个方面,高度还原历史。
“我们都理解您对党的忠诚,会把这份忠诚一直传承下去。”陈鹄写完了给父亲的信,落款是“您的儿子平平”。平平是陈鹄的乳名,是父母呼唤过的名字。
故事五:“吹石风”“蚊子水”“一兜黄沙”与“人间蒸发”的父亲
“他们去的这些地方都是荒无人烟、渺无人迹的戈壁、荒原、沙漠,风吹石头跑。”
“水极度缺乏,当时(父亲)他们要烧一些开水的话,这个水蒸气一蒸发,就能把蚊虫吸引过来。这个杯子,拿到眼前一看,一杯水半杯蚊子。”说话人叫陈人康,说的是他的父亲陈士榘。
在陈人康的印象中,父亲严肃,更神秘。儿时,父亲就像“人间蒸发”,突然不知去向。
有一次,父亲风尘仆仆地回家,他从父亲的大衣兜里掏出一把黄沙。父亲又匆匆忙忙地离去了,陈人康对着这把黄沙想,父亲去了哪里?在做什么?
这些黄沙,便构成了一个孩子童年时代的全部幻想。
长大后,父亲“神秘”的形象日益清晰:上世纪50年代,陈士榘和十万建设大军,悄然开进大漠戈壁。为建设导弹、原子弹试验基地,国家组建起一支特种工程兵部队,代号7169。这支部队高度保密,“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陈士榘就是这支部队的司令员兼政委。
没有道路,顶风沙;没有住处,睡地窝;没有水电,住帐篷。苏联专家撤退,三年自然灾害,没有吓退英雄的建设者们,仅仅两年时间,建设者们就从零开始建起我国第一个综合导弹试验靶场,即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前身。
若干年后,陈人康沿着父亲的足迹,第一次抵达父亲曾经战斗过的内蒙古额济纳旗,被他猜测过无数遍的“一兜黄沙”,变成了眼前这座神奇的“航天城”。
很长一段时间,他不能理解父亲。父亲角色的缺位,也让他与父亲产生很深的隔阂。
而那一刻,他又不能想象,父亲那一代人是怎么通过一锹一镐,将艰苦的荒凉戈壁变成雄伟的航天基地。俯身捧起脚下的黄沙,陈人康老泪纵横。
以往说起“两弹”事业,人们首先想到的是“下蛋”——成功爆炸“两弹”的功勋人物,而较少提及“做窝”——建成“两弹”基地的工程大军。创作团队尽力挖掘独家人物、故事和细节,把目光投向少有镁光灯照到的领域。
百年路,三代人。一串永不消逝的精神密码,是儿女对父辈的追寻,也是先辈对后人的指引。在这种追寻中,红色永不褪色,精神不会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