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届威尼斯艺术双年展闭幕，售出超过80万张门票 图源：威尼斯双年展官网

撰文_徐子淇

每个时代的艺术家都深谙“看与被看”的凝视关系，博物馆正是基于这一神秘机制，源源不竭地吸引着想象力的迷魅。当艺术品被陈列，它便化为隐身其中的结构，它既可以是去政治化、去中心化的娱乐地带，也可以是战争、历史与亲缘的符码。不同的策展人在博物馆场域内持续地演绎着艺术的迷思与冲动，在与观者的欲望相互凌驾的无穷游戏之中，让潜藏于时代深处的艺术魂灵于此显影。

在花园展区和军械库展区，持续了七个月的第59届威尼斯双年展“梦想之乳”于11月27日圆满落幕，由塞西莉亚·阿莱曼尼（Cecilia Alemani）担任总策展人。本届双年展以身体变形、人与技术的关系为棱镜，透视时代弥漫在科学、艺术和神话中的疑虑，来自58个国家的两百多名艺术家对当代的偶然、飞逝与不可预测展开反思，探索人类定义的嬗变轨迹。

作为“艺术界的奥林匹克”“双年展之母”，拥有百年历史的威尼斯国际艺术双年展不仅是际艺术界两年一度的嘉年华盛会，更一直扮演着当代艺术领域的风向标角色。近日，巴西策展人、艺术史学家阿德里亚诺·佩德罗萨 （Adriano Pedrosa）被任命为第60届威尼斯双年展策展人，该展将于2024年4月20日至11月24日举行。这一任命使他成为首个担任该职位的拉丁美洲策展人。

阿德里亚诺·佩德罗萨 （Adriano Pedrosa）图源：圣保罗艺术博物 馆摄影：Assis Chateaubriand

自1895年威尼斯双年展创办以来，欧洲白人男性就始终占据着策展的主要舞台，过去的十年则展示了对这种理所当然的主导权所回敬的先锋性纠偏：2015年，奥奎·恩维佐（Okwui Enwezor）成为首位该展非洲裔策展人；2022年阿莱曼尼的策展标志着女性存在的新方向；此次佩德罗萨的委任无疑昭示着拉丁美洲的民族性登场行为对重写世界图谱的弥补。威尼斯双年展主席罗伯特·西库托（Roberto Cicutto）表示：“选择阿德里亚诺·佩德罗萨作为第60届威尼斯双年展的策展人，是我们在与塞西莉亚·阿莱曼尼合作的经验中成长起来的结果。我相信，以上一届展览为基础，指导我们的下一次选择是至关重要的。”这同样暗示了塞西莉亚与佩德罗萨策展理念之间精致而微妙的连续性。

第59届威尼斯双年展“梦想之乳”策展人塞西莉亚·阿莱曼尼（Cecilia Alemani）来源：@ceciliaalemani官方Twitter

作为巴西圣保罗艺术博物馆馆长，佩德罗萨是当今最著名的策展人之一，曾参与1998年、2006年圣保罗双年展和2011年伊斯坦布尔双年展。其展览强调酷儿、女性主义和非殖民主义，为当代艺术策展领域注入了珍贵的经验和指南意义。拉丁美洲的文化起源并未将这位艺术家的认知囿限于贫困的唯我性、沉沦为按图索骥的自恋编织，相反，他在遥远而动态多变的当代身份中发展和创生自我的新配置，尽力延伸自我之根，展示了“重写艺术史”视域下富足而生动的艺术意涵。

在入驻圣保罗艺术博物馆前不久，佩德罗萨曾在圣保罗艺术中心组织了一场名为“混血叙事”（Histórias Mestiças）的展览，勾勒了西班牙和葡萄牙新世界殖民地种族混合的历史剪影。艺术家并未将这段历史当作讲述富有白人辉煌历程的空洞符号叙述，也并未通过离断过去和当下感受的纽带以强调与祖辈之间深巨的隔阂，佩德罗萨采取一种清醒、慎独的反思立场，将它作为一帧镜头来审视巴西的历史——从曾经的殖民地到帝国，再到共和国、独裁统治，直到今天。“混血叙事”系列在圣保罗艺术博物馆得以延续，并把这所缄默的地方性质机构转变为当今世界上最进步、最有活力的博物馆之一。

阿德里亚诺·佩德罗萨“混血叙事”（Histórias Mestiças）展览现场 2018年图源：圣保罗艺术博物馆

佩德罗萨的就任，使圣保罗艺术博物馆的围墙内掀起一场历史性革命的飓风。面对馆内尘封的大量17至19世纪欧洲艺术品，佩德罗萨视之为一种沉默的挑战，他对这些高贵质料如何与所谓的廉价艺术对话产生了极大兴趣，以“混血”作为方法，寻求艺术话语中细微而特殊的共鸣。“这些看似完全不同的物品加在一起，可能会创造出一种新的历史。”这种历史并非是对已发生过去作教科书般的忠诚复现，而是“更加开放、多元、思辨，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更加边缘化。”其中展现出鲜明的政治寓意，佩德罗萨称：“我们一直在质疑到底是谁在讲述和书写巴西各地的种种历史（通常是白人历史），以及我们如何才能提供足以动摇这些等级制度的并置或对比。”

在将他的展览“混血叙事”纳入圣保罗艺术博物馆规划之前，佩德罗萨修复了由博物馆原建筑师设计的水晶陈列架，重新展示了博物馆的诸多珍贵藏品，这种透明的凝视方式近似从各个角度观看雕塑，也与佩德罗萨本人渴望在融合中自我繁殖与创生的愿景相契合。或许，其他与佩德罗萨有着相似政治期待的策展人并不会在欧洲白人精英遗存的旧物上投入过多的精力，但佩德罗萨艺术设计的天才之处正在于：我们如何激活、唤醒这些收藏，使之为当前酷儿历史、大西洋黑人历史、女性历史等服务，带来纯粹而精确的诗意？我们是否能利用这些材料，在全新的环境中重构世界历史的图景？

修复后的水晶陈列架 图源：圣保罗艺术博物馆

正如威尼斯双年展主席罗伯特·西库托（Roberto Cicutto）对佩德罗萨的称赞：“他的视野向当代开放，从世界的观察点出发，向前延伸。那不可忽略的文化身份没有限制他的视野，而是将其扩展到一个不可或缺的交锋中。在佩德罗萨的引导下，现在的双年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可能妥善处理当代艺术，并非提供现有的文本，而是赋予矛盾、对话和亲缘关系以具象的材料和形式，否则，艺术将仍然沦为一块缺乏活力的飞地。”

同时，佩德罗萨对任职作出的回应声明表示：“我对这一任命感到万分荣幸，特别是作为第一个策划威尼斯双年展国际艺术展的拉丁美洲人，事实上，是第一个在南半球的人。威尼斯双年展无疑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当代艺术平台，开展这个项目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挑战和责任。我期待着把艺术家带到威尼斯完成他们的项目，同时也期待着与双年展的伟大团队合作。”